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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、說第五十一:第二日?風虎雲龍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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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雀猝然張大了眼睛——

怎麽是……他?

雲海倒懸、江面晦暗、天地靜寂。

這道刀光仿佛書法大家揮毫寫意的一捺, 一筆切開了渾渾如繭的天光,一筆切開了雲雀翡翠色的眼睛, 一筆直逼薄燐的咽喉, 擊濺出一道烈艷無疇的血色!

電光石火之間薄燐只來得及仰身、後摔、避讓,喉間皮膚卻仍然被刀意所切裂,豁開的皮/肉連成一道觸目驚心的繞頸紅弧;那道去勢無匹的刀光尖嘯著急墜, 薄燐罵了聲“操”,殘雪垂枝在火粒飛爍間匆匆現形, 潦草地迎上了悍然劈下的刀鋒——

雲雀聽見了一聲笑, 輕嘲的、戲謔的、陰冷的:

“廢物。”

咣——!!!

兩刀悍然相撞出金屬淒厲的嗡鳴,而此時薄燐根本來不及紮穩下盤,直接被強悍無匹的沖擊氣勁吹飛了出去——薄燐在淩空調整自己的姿勢, 翻身掠至了雲雀身前,抄起女孩子往背後一扔:

“跑!!!”

薄燐的斷喝在嗓子裏震悚地截住了一半, 剛剛對方劈斬的氣勁這才傳震至江面, 擊起的碎浪足足竄至了幾丈高的淩空,漫目都是撲簌而下的漱玉飛花;但是對方的攻勢連貫得毫無破綻,薄燐只是回身把雲雀扔了出去,電逝星飛的功夫已經足夠對方的刀鋒搶至薄燐胸腑之前!

——風卷塵息刀秘法:蒼山負雪!!!

薄燐十步之內的時間快慢驟然拉長, 對方的動作本該遲緩下來;然而這道刀鋒的去勢未減,一星寒芒突地刺入了薄燐身體, 刀身上裹挾著的氣勁先一步震碎了薄燐淬體的法身, 薄燐淺金色的瞳仁駭然縮成一點, 喉嚨裏飈出一道烈烈的血箭!

颯!

半路橫截而來的魚鏡花連綴成一道明燦晃眼的流光,宛如魚鱗一樣綿密細小的菱形金屬後發先至, 仿佛驟雨撣打窗紗, 叮叮當當地撞在了來人追魂奪命的刀鋒上!

雲雀狠狠地打偏了來人的刀鋒, 薄燐趁勢推出一刀,來者嘖地一聲迎上了薄燐的攻勢——這回薄燐終於來得及蓄氣發力,兩股暴虐恣肆的刀風皆是打出了具象化的效果,薄燐的梅花雪艷色徹骨,來人的刀風居然是寥落而幽涼的蘭花。

薄燐倒是一眼認出了這是哪一路的蘭花:

——素冠荷鼎。

一等一的蘭花,配一等一的刀,襯一等一的刀客。

暴虐的氣浪從兩道冷鐵之間生發,薄燐和來人皆被氣勁正面所擊,抽身飛退了數十步,兩人之間的甲板船樓好似嚴冬急降,覆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。

殘雪垂枝在甲板上劃出了一行爍爍的火粒,薄燐好歹是站穩了,隨口啐完了一喉嚨的血,臉上倒是還在笑:

“……師叔,大早上的,這麽大火氣?”

師叔?

雲雀吃驚地睜圓了眼睛:他是……薄燐的師叔?

來人聞聲摘下了壓在頭頂的垂紗鬥笠,隨手扔在了浩蕩的江風裏,一頭披散的亂發像是白紙上恣肆橫流的飛墨。

……是他。

雲雀手腕不受控制地發著抖,女孩控制魚鏡花的煉炁頓時沒了章法,菱形的細碎金屬叮叮當當地紮了一地。

男人手上捏著塊魚鏡花的碎片,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被魚鏡花割傷的手腕。來人絕非年輕,卻依舊英俊,眉眼都像是掛了銹的刀鋒,歲月在他眼角刻出細細的紋路來。他比薄燐還要不甚講究,衣裳領口隨便一掖,曝露出的胸膛健碩又寬廣,呈著無數觸目驚心的傷痕。

雲雀還知道他全身上下,一共有九十九處這樣的傷疤。

女孩子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凍結成了冰:

他還活著?他怎麽……他怎麽可能還活著?

“薄燐,滾開。”

薄燐:“……”

啊?

薄燐雖然沒臉沒皮,但還是有惡人的自知之明的:他殺了薄遠州,燒了雪老城,理由說一千道一萬,都是個欺師滅祖的王八玩意。這個便宜師叔雖然幾十年前就因為血債過多被逐出山門,但好歹是叫薄遠州一句“師兄”的,如今人一出現就險些割了薄燐喉嚨——薄燐權當他是村裏剛通驛站,這才知道薄遠州被自己徒弟弄死了,千裏提刀來為雪老城清理門戶。

——沒想到他並不是來找自己的,薄燐頗有些表錯情的尷尬,好比被推到斷頭鍘前的死囚,發現自己居然不是斷頭真人秀的主角一樣:

這唱的是哪出?

來人低頭看著手指上拈著的魚鏡花碎片,舔了舔上面殘存的血液:

“尋時雨,過來。”

誰?

薄燐總覺得這名字有幾分耳熟,但還是沒有印象,剛想回一句“師叔又在花樓裏養了哪籠金絲雀,飛到我跟前來了”,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:

——雲雀越過了薄燐,搖搖晃晃地向前邁了一步。

雪老城的傳統藝能之一,就是師兄弟相殘:無論你們如何竹馬竹馬、如何兩小無猜、如何情同手足,將來都是要打個天昏地暗、日月無光,輕則老死不相往來,重則一個殺了另一個。

薄遠州當時一邊喝茶一邊向薄燐解釋,這是雪老城的力量為上天不容,命運降下的詛咒:

“參商命”。

當時的小薄燐還沒殘雪垂枝生得長,總覺得自己能把天捅出一窟窿來,特別不屑這種玄了吧唧的東西:他事事都讓著小阿白,雖然白瀟辭那玩意還是天天想著揍他,但總不可能要到同門相殘的程度:

——草,難不成哥以後會跟白瀟辭搶老婆?

看小阿白那個“女人會影響我拔刀的速度”的德行,哪家神仙妃子能入了這高嶺之花的眼?

後來薄燐才知道自己當時的淺薄無知,世上有太多事情是不能“讓”的。他和白瀟辭最後還是走到了同門相殘的地步,互相恨不得在對方身上多捅出幾個窟窿來——就算如今“天”終於在四季雪露出了條狐貍尾巴,他和白瀟辭的關系緩和了不少,但依舊是見面禮貌點個頭:雖然不拔刀幹架了,但依舊沒什麽話好說。

聞征都比薄燐更知道怎麽和白瀟辭相處。

薄遠州和陸鳴蕭,上一代雪老城師兄弟,也是這麽個尷尬關系。功夫麽一個比一個能打,做人麽一個比一個離譜——薄燐師父“天欲雪”薄遠州,比後者更文明守法一些,他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掀了人新娘蓋頭,夜裏搶了天溪太白白家大婚出嫁的小姐做媳婦;而薄燐師叔“一杯無”陸鳴蕭,這玩意就是個殺神,仿佛閻王爺派來沖地府業績的索命惡鬼,認錢不認人,只要給夠錢,親爹的骨灰都能給你揚了。

“一杯無”的名號,正是陸鳴蕭少年時闖下的殺名:這人一杯酒一把刀,從前門殺到後門,一路死者如風驅草,滿門人頭軲轆落地,他一杯酒也正好喝完。

最後陸鳴蕭得罪的人實在過多,各大門派包圍雪老城向薄遠州要人,身為掌門的薄遠州終究還是抗不下壓力,當眾一掌把陸鳴蕭拍下了山崖:

你們不是要人麽?

去山下自己找,找著了要殺要剮隨你志趣,少來我面前賣慘——還是說你也要試試我一巴掌?

薄遠州此人雖然頂著張和和氣氣的笑臉,還是出了名的怕老婆(薄燐也是聽說自己有個脾氣比聞戰還暴躁的師娘,但在自己拜師前就因分娩去世了):但他年輕時的雪老城,確乎是最為強硬而霸道的。

薄燐想起自己還小的時候,薄遠州大醉後總是抱著佩刀慟哭不止,自己和白瀟辭跪在一旁面面相覷,依稀是能猜出來自己師父叱咤風雲的過往,是做過一兩件虧心事的。

薄遠州把自己師弟拍下雪老城的那一掌,直接拍碎了陸鳴蕭的炁府,算是變相廢去了自家師弟一身的修為——但當時陸鳴蕭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師哥除名了,總覺得不能在雪老城門口給師門丟人,撐著破碎的炁府居然還能再戰,當日各大門派去山下尋人,陸鳴蕭可是從大路殺出去的。

師父當時聽見山下震天的殺聲時,在想什麽?

師父後來聽說陸鳴蕭未死時,又在想什麽?

來不及問了。

薄燐想起來,自己當時也沒問清楚,為什麽師父如此執意要逼死百靈。但百靈的屍首懸在師父刀尖上的時候,原因都不重要了:

死不死誰兒子?

但薄燐萬萬沒想到,自己師叔居然和雲雀有一段故事——雖然不知道這個故事是愛情故事、還是恐怖故事、還是獵奇故事(?),總之兩個人關系匪淺,師叔這種沒心沒肝的殺神,見誰都是一副“屍體在說話”的閻王臉,難得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,看來還被大鳥兒傷得不輕。

薄燐的手在刀柄上用力地卡了卡:“……”

小姑娘,你怎麽回事?

雲雀剛剛越過薄燐邁出了一步,就被殘雪垂枝擋了下來:“有話在這裏說。”

再過去點兒,誰也救不了你。

雲雀搖了搖頭:“他不會。”

薄燐:“……”

薄燐張了張口,一嘴都是臟話,又文明禮貌地閉上了:“……”

不是,你們到底什麽關系?

薄燐在雲雀面前是有心理優勢的,清清冷冷的小姑娘為了他哭哭笑笑,他總覺得自己在雲雀面前獨一無二。薄燐對雲雀的過去沒什麽興趣,反正小姑娘什麽時候想起來說,他帶著耳朵聽就行——雲雀出身官窯,世家的女孩子,成長路線也就那幾條,能曲折離奇到哪裏去?

但是現在一看,雲雀居然能和“一杯無”扯上關系,那成長經歷已經不是“曲折離奇”能夠概括的了:“……”

也是,一個裹了小腳的女孩子,是怎麽爬到九錢偃師的位置?

到底是什麽宗族後院,能教出個殺人不眨眼的世家小姐來?

“而且,”薄燐郁悶地想,他不是一般的在意,他是特別的在意——他壓著一喉嚨的臟話,不是一般的堵心,“你跟我師叔到底什麽關系?”

等等。

——薄燐突然起了一個念頭:

難道他和雲雀初遇時,雲雀表現得溫馴而依賴,他說什麽雲雀就信什麽……是因為他的刀,長得像師叔的刀不成?

薄燐越想越覺得有道理,默默地把自己殘雪垂枝刀上的禁制解開了:“……”

嘖,不行。

陸師叔來得正好,這歷史/遺/留問題今兒個要是不捋清楚,咱仨一個都別想走:

死不死誰兒子?

*註:“死不死誰兒子”:“誰要是不敢死,誰就是兒子”,一種帶有北方語言特色,激將性質的口頭禪。

作者有話說:

燐哥,你報應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(草我怎麽這麽開心

各位小可愛放心,不是燐哥想的那樣23333

國慶的雙周榜……上了個空氣榜,本來很難過的,但看見燐哥不舒服我特別開心(餵)

謝謝評論區的鼓勵!國慶假期沖沖沖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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